第一百一十五章 2/2
捞尸人 by 纯洁滴小龙
2025-2-12 18:22
郑佳怡自旁边的大石头后悄然钻出,手中还紧紧握着一袋饼干。
阴萌见状,轻声问道:“曾茵茵呢?”
郑佳怡微微回首,向后一指:“她在后面呢。”
此刻的曾茵茵,依旧被绳索捆绑得严严实实。
阴萌说道:“我去把她腿脚处的绳子解开,让她自己行走。”
当经过李追远身旁时,阴萌听到少年低声吩咐:“解松点。” 阴萌心领神会,微微点头。
众人行至河边,只见河面上的迷雾依旧浓稠厚重,仿若一层轻纱,久久不散。
此乃阵法影响所致,寻常之人若擅自闯入,定会陷入迷茫,迷失方向。
因尚有六个昏迷不醒的大学生,除李追远外,其余众人皆纷纷前往附近寻觅树枝与草团,以便为木筏增添些许浮力。
就在此时,曾茵茵忽然奋力挣脱开身上的绳索,不顾一切地朝着河里狂奔而去。
李追远安然坐在原地,静静地看着曾茵茵从自己面前疾驰而过,而后纵身一跃,跳入河流之中。
起初,她在河中艰难跋涉,还不时地回头张望,查看身后是否有人追赶。
渐渐地,迷雾如帷幕般遮挡住了她回望的视线,待她重新将目光投向前方时,却惊觉对岸已然消失不见。
她只能凭借先前的方向感继续摸索前行,然而,不知走了多久,四周依旧是茫茫水域,水深仅至胸口,但河岸却仿佛远在天涯,遥不可及。
她开始大声呼喊:“傻子,傻子,傻子!”
然而,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寂静,无人应答,亦无人出现。
或许,只有那所谓的 “傻子”,才会理会她的呼喊吧。
“啊,她跑啦!”
曾茵茵的出逃,仅仅引起了郑佳怡一人的惊呼。
待她呼喊完毕,却发现众人皆专注于手头之事,无一人有所动容。
简易筏子制作完成后,李追远取出罗盘,准备亲自引领众人渡河。
然而,刚踏入水中,便瞧见迷雾之中,傻子的身影若隐若现。
傻子兴奋地挥舞着手臂,在水中欢快地蹦跳,溅起层层水花。
李追远见状,收起罗盘,沉稳说道:“走吧,由傻子带路。”
渡过河流,众人踏上返程之路。
走着走着,李追远发觉此路并非来时之路。
不过,看着一边奔跑一边在路边采摘野花并往自己头上佩戴的傻子,李追远并未言语,只是默默跟随着他继续前行。
山路崎岖难行,遍地皆是石块,陡坡随处可见。那六个被放置在木筏上拖运的大学生,此刻已是个个鼻青脸肿。
其他小伤暂且不论,不时有人鼻子磕碰到木筏之上,或是撞到同学的后脑勺,鲜血直流,谭文彬不得不赶忙为他们止血。
彬彬一边搓着纸团,一边无奈地说道:“乖,听话,下次还是去公园里探险吧,别再出来乱跑了。”
止完血后,谭文彬不禁感慨万千:“如今大学生的身体素质,实在是令人堪忧啊。”
玉虚子为彰显自己的 “善良”,早早地便解除了对他们的操控,小鱼也都纷纷离开了他们的身体,可直至此刻,这六个人却依旧深陷昏迷,毫无苏醒迹象。
这让习惯了送润生和林书友去医务室的彬彬,感到极为不适应。
前方,出现了三座并排而立的小山坡。
郑佳怡激动地指着说道:“我家祖坟就在最左边的那个山坡上!”
李追远问道:“另外两座山坡又是谁家的呢?”
郑佳怡略作思索,回答道:“中间那座是薛家的,右边那座是曾家的。”
李追远点了点头,看来,伴随着大鱼与玉虚子的彻底覆灭,民安镇的阵法已然停止运转,一切都恢复了正常。
头戴花冠的傻子在李追远面前指指点点。
李追远领会了他的意图,但仍对他轻轻招了招手。
傻子乖巧地弯下腰,将自己的脸凑到少年面前。
李追远凝视着他的眼睛,满怀好奇地问道:“你究竟是谁?”
傻子挺直身子,手舞足蹈地叫嚷道:“我是捞尸人,捞尸人,捞尸人!”
李追远轻轻摇头:“你不是。”
傻子微微一愣,随即原地蹦起,高呼道:“我是守村人,守村人,守村人!”
李追远不再追问,转而吩咐道:
“萌萌,你与郑佳怡前往她家祖坟那儿;
彬彬哥、润生哥,你们前往曾家祖坟那儿。
都带上香和纸,前去拜祭一番。”
四人各自取了物品,便分别朝着两座山头走去。
李追远则准备走向中间那座,也就是薛家祖坟所在之处。
傻子蹦蹦跳跳地跟了上来。
李追远停下脚步,回首望着他,又伸手指了指木板上那六个仍在昏迷的大学生。
“你留在此处,照看他们。”
傻子面露委屈之色。
随后,他快步跑到木筏前,蹑手蹑脚地来到六个人中间,撅起屁股:
“噗~~~~!”
站在远处的李追远,眼睁睁看着那六个大学生的头发被吹得纷纷扬起。
有屁用。
岂料,那六个人竟纷纷缓缓睁开双眼,一个个慢慢坐起身来,开始用清澈却又充满迷茫的眼神,打量着周围的环境。
李追远转身,朝着山坡走去,傻子亦紧紧跟随其后。
因前不久薛爸刚上过坟,故而此处的杂草已被清理干净。
祖坟自高而低排列,辈分越高者所处位置越高,宛如供桌的摆放形式。
一般而言,后人拜祭时,只需在最下方即可。
李追远穿过其他坟头,径直向上走去,来到最上方的那座墓碑前。
墓碑已然陈旧,显露出岁月的痕迹,不过墓碑上的字迹,想必每隔几十年都会有后人用漆料重新描绘。
三姓弟子跟随师父来到此处,而后为镇压妖物在此隐姓埋名。
故而,自家祖坟皆由他们起始。
亮亮哥的先祖,名为…… 薛二五。
联想到玉虚子曾言,他特意挑选了三个最为愚笨、资质最为平庸的徒弟带至此地。
的确,这名字听起来,便给人一种不太聪慧的感觉。
李追远将香点燃,插入地面,正欲点燃黄纸时,傻子兴奋得手舞足蹈,跃跃欲试。李追远见状,干脆将黄纸递给他,任他在坟头玩耍焚烧。
随即,李追远向后退了两步,站在薛二五墓碑侧面。
对其郑重行柳家门礼。
他如今行走江湖,周身因果错综复杂,倘若直面叩拜,或许躺在墓中的逝者不会在意,但其留在世间的后人,可能难以承受。
礼毕。
“咔嚓!”
墓碑自中间骤然裂开一条缝隙。
李追远不禁微微一惊:自己如今竟有如此冲击力?
不过很快,李追远便发觉,出现问题的并非仅仅是墓碑,墓碑后方的土方,更是径直陷落下去,形成一个凹坑。
李追远走到凹坑边缘,只见其中有一口颜色已然完全褪去的棺材,棺材盖自中间裂开,向两侧滑落。
棺材内,躺着一具老人的遗体。
遗体除了略显脱水之外,面容相貌基本保存完好。
这并不稀奇,风水寻穴最基本的要求便是,尸体埋葬于此,不能受潮受扰,方能得以妥善保存。
他们身为玄门中人,又擅长阵法,此处又是吉穴,若连一具尸体都无法保存完好,那才堪称怪事。
老人双手交叠于小腹之上,胸口放置着一本薄薄的书。
除此之外,棺内再无任何陪葬物品,显得简洁清爽。
李追远纵身跳入坑中,来到棺材旁,伸手将那本书取出。
对此他并无丝毫愧疚之意,这分明是薛家祖宗显灵,主动示于自己。
李追远亦满心好奇,书中究竟记载着何种内容,竟使得这位薛二五不惜令自己的棺材裂开,也要向自己展示。
书册颇为单薄,虽有封面,实则内容仅有寥寥数页纸张。
并非秘籍,亦非功法,更不是阵法图,反倒像是一篇回忆性的文章。
想来,带着这篇文章下葬,表明其所记录的那段经历,定是其平生最为高光、亦是最为珍贵之记忆。
李追远阅毕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抹笑容,只觉其中内容饶有趣味。
玉虚子曾言,柳家龙王来过此地,没错,那位柳家龙王确实曾降临此处。
她前来之时,玉虚子的三位徒弟,正跪于阵法之外,对着供桌与石碑,为逝去的师父哀悼痛哭。
龙王并非神明,她亦不可能全知全能。
李追远初次见到这座阵法时,只觉其唯一缺陷便是 “只镇不磨”,若不是进入其中后发觉玉虚子的阵法造诣极高,自己亦不会意识到这座阵法的初衷存在问题。
那位柳家龙王亦是如此,未能洞察其中端倪,毕竟,三位徒弟如此愚笨,那么身为师父者布置出如此蹩脚的阵法,似乎亦合乎情理。
而且,这位柳家龙王似乎对阵法并不擅长。
总之,她来了,而后被玉虚子那 “大无畏的奉献牺牲” 之举所深深感动,甚至动念欲将他们三人收为记名弟子。
这可是他们三人师父梦寐以求之事!
然而,他们三人却以自己已有师承,且师父刚刚舍身捍卫正道为由,毅然拒绝了这天大的机缘。
不得不说,这三位徒弟,性情着实耿直淳朴。
由此亦能看出,玉虚子挑选徒弟的思路,着实存在问题。他若是挑选几个聪慧机灵之人,或许守个两三年,便觉情分已尽,心生厌倦,悄然离去。
可他偏偏选中了三个最为愚笨、实心眼儿的徒弟,此三人当真谨遵师命,乖巧听话,不仅自己坚守了一辈子,还精心谋划,让子孙后代继续守护伟大的师尊。
虽说收徒遭拒,但柳家龙王并未动怒,转而将他们收为门下,实则相当于奴仆。
龙王家全盛时期,不乏为了秘籍、功法、人情等目的,自愿或携家族门派前来充当门下之人。
在此处,则是一种巧妙规避礼法的灵活通融之策。
这种门下身份意味着,龙王可差遣他们办事,亦可为他们传授技艺,但他们在外,不可宣称自己是柳家人,亦不可透露所学柳家之技艺。
柳家龙王传授给三人《柳氏望气诀》,更将多套柳家的阵法秘典交付于他们。
由此可见,那位柳家龙王确实对阵法不太精通,否则教导徒弟亦不会仅仅发放 “教科书”。
只能说是橘生淮南则为橘,生于淮北则为枳。
这仨弟子在玉虚子眼中是愚笨的朽木,然而凭借柳家心法与秘典,即便只是三人自行闭关研读,亦收获颇丰。
难怪玉虚子被困于此多年,始终无法胜过自己的弟子,双方已然不在同一层级。
而且,三位弟子在师父身死四十年后,忽然传出消息,或许彼时他们已然察觉师父有所变化,且逐渐洞悉师父的真实意图。
但他们并未选择配合,而是继续精心布置,欲将师父永久镇压。
一是因为,他们心中的 “师父” 早已是石碑上所铭刻的那般形象;
二则是,或许变质的师父反而更令他们欣慰,如此一来,他们便能在内心中,更加笃定自己柳家门人的身份。
瞧瞧,至死都要将这段经历,或者说这个身份带入棺中,其内心倾向,已然昭然若揭。
李追远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册子,对着棺材内躺着的老人遗体,微笑着说道:
“好了好了,我知晓了,你与我一样,皆是柳家门人。”
“嗡!”
三座山头上的三座祖坟处,同时冒起袅袅青烟。
此次并非青霞,因霞光速度过快,难以呈现。
青烟袅袅升腾,明明并无清风拂动,却在升至半空时,自行蜿蜒曲折。
并且,曲折扭转的方向,皆朝向李追远此刻所站之处。
冥冥之中,
耳畔仿若传来三道若有若无的苍老声音:
“柳氏门下薛(曾、郑),
拜见龙王!”